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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环路的大茶壶

2023-03-21 09:02:31来源:



□李杰威

落日俯下身子,慵懒地钻进远山的黄昏,一抹金灿灿的斜阳余晖,一半点缀着二环路边上茶壶公园的大茶壶建筑,一半映洒在我的挡风玻璃上。此时,我放下车窗,晚风微拂,慢慢开过那块写着“城区二环路”牌子下的隧道,一丝说不出的悲凉随之升起。耀眼的夕阳,如同老式铜灯的光晕,在召唤孩子们回家。想来,在茶壶公园“回家”已经七年了。七年的时光匆匆,多少人和事离开或留下,大茶壶的壶口依旧年复一年不紧不慢向杯中倒“茶”,只听到那咕噜噜的声音就像敲打在对坐两人的心上,熨帖极了。而那大茶壶前的二环路,最后归巢的车流像是在无声的雨中,冲破从福州乌龙江或源通西路留下的美好回忆。

茶壶公园是很多我这个年纪上下在榕就读的安溪大学生们的共同回忆。彼时,回家的路很长,从福州大学城到安溪路程200公里,耗时2个多小时;彼时,回家的路很短,从福州大学城回到安溪不必花费近1个小时的公交车程到动车站,可以在校门口,乘坐由老乡会自发组织的大巴包车,与来自大学城各所高校的同乡学子一起回家。而茶壶公园便是我们的“始发站”,四年的大学时光,已经不记得多少次在“大茶壶”处下车回家,在“大茶壶”处排队上车返校。

大茶壶其名为“福源壶”,坐落于中国茶都广场南侧、城区二环路旁。2005年4月,由安溪县人民政府投资,惠安县海奇石雕厂雕刻并承建。大茶壶高8.18米,宽14.12米;茶杯高1.3米,宽2.1米。大茶壶是安溪的重要地标,凝结着人们对中国乌龙茶之乡、世界名茶铁观音发源地的深沉热爱。

曾经,大茶壶的一草一木很熟悉。因为每逢假日,常常能看到满载学子的大巴车一辆接一辆到达,在小小的茶壶公园过道里,车辆与人流显得拥挤,却又有一丝莫名自豪的壮观。下车后的茶壶公园是最热闹的,大部分学子都在等待着家长接送,夕阳将一张张脸颊映照得通红,放眼望去,尽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当然,我也不例外。父亲最是关心我的返程,他的性格严谨、时间观念强,每次在我还没出发前就“精心计算”好了接我的时间,但又都“无一例外”计算不准,早早就到大茶壶前二环路旁的停车处等候,他也不做别的事情,只是静静地在车窗前看着过往的车辆,等候着那辆载我的大巴。父亲从来没有迟到过,在我下车时,他总会站在最显眼处向我招手,在告别完同车的好友后,我大步向前,父子相见,本稀疏平常,也不算久别,却总能看见父亲的眼角比往常多了几分笑意,未等我跟父亲说完话,他便伸过手接走我手中的行李箱,帮我提到车里。我坐在副驾上,穿过那个写着“城区二环路”的隧道,兴高采烈地跟父亲吹嘘着我在大学的“才华横溢”或“放纵不羁”,这一晃,四年的时光真是忽然而已。

后来,大茶壶的一草一木也开始变得陌生。茶壶公园本就远离繁华热闹的城区,平时,自是也很少经过这里。毕业后,我回到家乡工作,有几次出差回来时,乘坐着单位的车经过这里。每次我都会忍不住望向窗外,短暂一瞥,然而终是不比从前。可能是我的内心在作祟,也许平日里的大茶壶本就如此。可是看着大茶壶的壶口依旧静静地向杯中流淌着涓涓芳香,我似乎又感觉到,那不就是学子们的下车处吗,那里隐约还有候车地标的痕迹。未及细看,恍惚之间,人影消散,只剩下孤独的我,静静地望着窗外,眼前除了大茶壶,并无一人。毕业将近三年,父亲的鬓发早已斑白,他再也没有去大茶壶载过我回家,而现在终于角色互换,由我载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再次经过大茶壶时,竟让我感受到一丝前所未有的陌生,曾经那些朝夕相处、一同返乡的同窗早已不在身旁。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在各自工作的城市默默打拼。刚毕业那会儿偶尔还有人提起那段一起等车、一起返乡返校的纯粹、快乐的时光,也还会去回忆某次因为堵车而等了很久的“怒不可遏”,随着时间推移,大家的工作也都越来越忙,联系也变得日渐稀少。在结束一天的工作,带着疲惫和困意躺在床上时,人们只想静静地听会儿音乐,那段与大茶壶“相处”的时光慢慢被遗忘在某个角落里。

可是,我始终认为,远赴这世间,既以平凡之身,对抗世事之艰难,总有些惊鸿瞬间,实在不应该就此被遗忘。这是立春后最宜人的节气。寒冷豁出去了,炎热也还没有到来。似乎自然的一切,都没有了最后的矜持,陷落在宁静的美好。茶壶公园里放着风筝的小孩,戏台下围炉煮茶的老人,喝奶茶的青年。狗吐舌头,猫静卧。趁着日落江风温婉,又逢学子下课,我独自驱车,来到大茶壶处,路过那些老老旧旧的饮食店,买上一碗候车时最喜欢的西米露。上学的时候幻想有朝一日自己开着车在大茶壶前的二环路上追着日落,而今天幻想终于变成了现实,熟悉的夕阳普照,熟悉的红红脸颊,大茶壶旁吃饱闲暇散步的白鸽,江风的柔弧,偶尔经过的蓝色大巴,一切都熟悉起来了。我在城区二环路上,看到历历在目的往事和来日可期的自由。

我拨通昔日同窗的电话,他告诉我,我们的老师曾经对毕业的我们说:“你会目睹无数曾经不可攀爬之山相继倾覆,不可逾越之海干涸成田,而白云苍狗,小巷深处梅花依旧盛放,正如书里总爱写到的那些喜出望外的傍晚。”


【责任编辑:叶一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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