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华乡福洋村陈福元脱贫记

    立秋已过，城里“高烧”依旧。七夕翌日，应约采访，前往离城200里的祥华乡福洋村茶农陈福元家。

    我们不曾谋面，但先前在微信、电话里聊茶事，仿若故人。通过共享位置，轻而易举找到陈福元的家。只见路旁山脚下一房，二层板面刚刚浇筑不久，“毛拄”仍根根排排顶护着。

    一进门，一番寒暄，坐定，泡茶。年方42岁的陈福元，165左右的个子，黒瘦，但目光坚毅，说话铿锵有力。他说，今天原本打算上山修剪茶园兼锄草，但听说采访脱贫之事，他说要借此机会好好感谢温文溪。

    陈福元，是祥华乡省定精准扶贫户，初中肄业，以茶为生，育有二女一男。因土屋危房，前年易地扶贫搬迁，倾尽积蓄盖了一层框架水泥房。近年来，铁观音市场总体疲软，加上他制茶工艺未能因时而变，所做茶叶，售价低廉，一家生活陷入了贫困。

    2017年秋茶后，经扶贫挂钩领导苏志文的牵线搭桥，安溪铁观音制茶工艺大师温文溪来到他家，从此，开始一对一的制茶指导。

    陈福元说，温老师提出的制茶方法，与自己平时的做法截然不同，从茶园的管理到采摘以及加工过程都有特别的要求。就如茶园管理，要求“一留二翻三禁四土肥”。“留”指茶园梯壁和茶园内低矮的草要留其生长不能除掉。为什么呢？温文溪这样说，留草，可增加茶园的湿度，可以提供害虫天敌诸如青蛙、蜘蛛之类动物生存的处所。另外，壁草太长太旺，就割剪下来置于茶枞下，草烂土松根更旺，可谓一举多得。这是生态茶园的第一步。“翻”指秋茶后，要翻耕茶园，用锄头绕茶枞根部纵横翻挖25厘米深左右。如此，促进土壤养分通畅抵达根部。另外翻挖时，断了部分老根，催化茶枞长出新根，茶树生长更健康。“禁”指严禁使用除草剂。因为除草剂一用，百草全枯，最终土壤板结。懒人用之，百害无一利。最麻烦的是“土肥”，就是农家有机肥，诸如猪牛羊干粪，要一袋袋往茶山送，还要一垄一垄的掩埋，费时费力，这比不上化肥那样干净简便，很多人敬而远之。但掩埋“土肥”，茶园松软透气，茶树“呼吸”更自在。做到这四点，生态茶园就基本成型了。

    正说着，陈福元把沏好的茶递过来。只见茶汤并非“浅绿”或“黄绿”色，而是呈“金黄”色，看上去更加浓酽。或许“浅绿”“黄绿”之色更合乎好茶如美人的比喻。陈福元看出了我的疑惑。他说，这是温老师指导下做出来的，传统工艺做法，色味与别的不同。还让我闻闻看看。我忙轻拿茶盖，凑上一闻，一种与众不同的茶香沁入心脾：花果香中蕴含着橡木香，直抵肺腑，刹时，唤醒了所有嗅觉细胞，使人神清气爽。品啜一小口，浓甘爽口带微苦，却苦得恰到好处，仿若针灸，痛并快乐着。

    喝过五巡，色香味涛声依旧，堪谓“水路绵长”。而观其叶之形态，大多是绿叶红镶边。陈福元对我说：“你看，这茶，叶片如何？”“比较肥厚。”他又说：“猜猜这是几年的茶枞？”这回，我自信回答说，不会超过5岁的新枞。因为山村茶农招呼来客的茶，肯定是家中上好的，而上好的铁观音通常是新枞做出来的。话刚落下，陈福元便得意起来，说到：“凡是喝过这泡茶的，每个人都像你所说的一样，但实际上这茶的年龄和我做茶的茶龄一样，20年了。”我甚是惊诧，因为老茶树，叶片通常比较薄，这不合常规，简直是逆生长啊！他说：“我也不敢相信这老枞能长出新枞般的叶片啊！以前也从没有过，我想这肯定是按照温老师的方法管理茶园才有的结果。这是今春第一天的茶。”我急忙问他卖多少钱，他乐呵呵地说：“1斤卖了80元，春茶卖了'秋香'价。”首战告捷后，陈福元依葫芦画瓢，春茶质量大幅提升，卖了个不错的价钱。他细数春茶产量和售价，均价达到65元，一共卖了3万多元，是去年全年的销售总额。他说：“非常感谢温文溪老师制茶技术的精准扶贫，否则，自己还在以往的制茶方法里绕弯呢。”

    谈到了盖二层楼。陈福元说，加盖二楼，可以将一楼腾出，专门作制茶场所，也是为改善住宿条件，生活与生产分开，茶叶生产更规范。先前制茶场所偏小，产量上不去，而且影响消青。“争取一个月内将二楼简单装修一下，一楼制茶功能区域就能分得一清二楚，到时每天生产个百来斤，希望均价能上60元，如期脱贫，也不枉费温老师上山下乡一路奔波。”陈福元笑呵呵地如是说。

    制茶的人都知道，好的茶青原料是做出好茶的前提条件。但做成何种类型的茶，则是取决于制茶者的思想。思想决定行动，自古皆然。陈福元春茶能有这样的质量与价格，这离不开温文溪苦口婆心的劝导与保证。温文溪说，作为一个有二十年制茶经验的茶农，已经有了自己一套制茶的技巧方法，有时很难听进别人的建议，生怕邯郸学步，最终不伦不类。

    对于茶园的管理方法，陈福元倒是愉快接受，他也知道管好茶园是提高茶青质量的关键，虽然要花费更多的人工气力。但茶农常常只顾埋头拉车，不知抬头望路，他们对市场需求的变化知之较少，大多听从了生意人的“指挥”。有时，部分茶贩为了达到廉价购茶目的，故意夸大茶叶的缺点，瞎建议，茶农自信心受打击，改变做法，做出来的茶叶发酵程度，时而“左倾”（过头），时而“右倾”（不够）。作为茶师兼茶商又是县农民讲师团主干的温文溪，对铁观音的市场走势了如指掌。去年一见面，他就告诉陈福元，铁观音制作回归传统是必然趋势，要重发酵，入大味，来浓汤，易藏不易变味，叶片为绿叶红镶边；已非先前的轻发酵，清香味，白汤水，难藏易走味，叶面透绿诱人。陈福元原来制作的茶属于后者，他劝说陈福元回归传统做法。

    但陈福元心存疑虑。因为这样做从摇青到杀青到人工包揉到最后烘干，更费时费力。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茶叶，真的有市场吗？温文溪看出了陈福元的心思，当场作出承诺：2018年春茶只要严格按照他指导的方法做，将以不低于50元/斤价格无条件收购；另外，只要能超出50元，陈福元可以自由销售。陈福元还是不放心，于是温文溪当场拿出两千元做定金。事后，温文溪说：“这是为建立茶农的品质自信。自己不自信，谁还相信你？”

    陈福元春茶开采第一天，温文溪特地驱车200里赶到福洋村，从晒青、晾青、摇青到杀青甚至烘焙都做了全面指导。尤其是摇青环节，很多制茶者图省工只摇3遍，但温文溪强调必须摇四遍：一摇“匀”，2-3分钟，让晾晒后的茶青水分分布均匀；二摇“活”，7-8分钟，将茶梗的水分摇到叶面，让茶叶鲜活起来，到这时可以明显闻到茶叶吐青的味道；三摇“红”，13-14分钟，叶面镶上红边，至此满鼻腔都是浓青味；四摇“香”，20-25分钟，摇到“青去香来”，香是清香，而非浓香。三、四遍间隔2.5小时，其余间隔2小时。翌日早上，杀青时，特别交代尽量少用打末机，避免打掉“镶边红；”包揉时，要求使用包揉机；烘干时，要求增加时长，确保干透，而且茶汤会更爽口。午后，茶干，温文溪建议他带去市场试卖，没想到竟然卖80元/斤，也就是采访当天泡喝的茶。陈福元是个有心人，特意将处女作留了几斤下来，我们才有幸品尝。第一天的成功，让陈福元信心满满。

    此后，他全部按照温文溪的指导方法制作，有疑问，就通过微信、电话交流沟通，温文溪会让他拍摄茶叶视频或照片，观察之后再做具体交流指导。一季春茶，陈福元共做了500来斤，其中不乏卖了上百元的，两百来斤没拉去卖的，温文溪按65元/斤全部收购。看到连揉捻机都没有的陈福元，温文溪将两千元定金赠他添置购买揉捻机。从此，陈福元对传统铁观音充满了信心和期待，也就有了今年秋茶的“宏伟计划”。

    对于传统铁观音制作，温文溪深知其法，深晓其难。他说，先前流行的清香型铁观音，轻摇轻发酵，味轻不耐泡，或多或少含有青味。红茶因暖胃和胃渐受青睐，清香型铁观音市场份额萎缩明显。但我们的传统铁观音使茶多酚更多地向茶黄素转化，让茶香更深沉，而且重发酵又具有红茶的和暖特点，是助推铁观音再次腾飞的拳头产品。近年来，受压制茶影响，铁观音市场乱象不少，如今取缔了压茶机，回归包揉，慢工细活制作，传统铁观音兴起指日可待。目前，传统铁观音做法尚未被广大茶农接受，因为这种茶更讲究“繁文缛节”。温文溪又说：“好茶是用恒心耐心细心加工出来的，幸福是用汗水浇灌出来的，土地一向回报用心善待之人。”

    陈福元是幸运的。他遇到了温文溪，搭上了传统制作的顺风船。当然，更值得庆幸的是，他转变思想，吃苦耐劳，终有所获。

    就在写下此文，陈福元微信发来图片：他们夫妻俩正在烈日下修剪茶园和壁草，草飘入茶园，海拔近千米的山风定然是凉凉的，他们嘴角的笑意啊，比阳光还灿烂。（王清松）